刘雪梅作品 - 爱情的模样
昨晚饭毕,邀请爱人一起出去纳凉散步,一向喜静的他许是不忍拒绝我热切的目光,答应出去。
时值盛夏,公园里人特多,沿湖而行还真是有习习凉风。爱人喜静、不苟言笑,尤其是步入中年。在外面和同事、朋友尚能言笑晏晏,一回到家总是沉默寡言,难得说上三句五句话。我也曾向好友揶揄抱怨:我家那位,一字千金,说话是要付费的。好友安慰我说:中年夫妻,大多都这样。我稍微释然。今晚还是这样,我似一只老燕雀,叽叽喳喳忽左忽右、忽快忽慢在他周围翩然前行,他半天回一句,只是超我一丈远的时候会等我跟上来。
公园里人越来越多了。迎面而来慈眉善目的一对老夫妇,一手拿着蒲扇,一手偶尔搀扶一下老伴,我心中一动,这就是爱情中的最高级相伴到白首的最美画面了吧!也有中年夫妇群的,他们三五成群,一路走一路说笑很热闹的样子,我心里猜想:不知道他们夫妇独处时会是什么样?人群中的小夫妻,两手相握十指相扣,时而大笑、时而低头私语,真是好生羡慕他们的亲密无间!爱人似乎嫌我落下了,不满地提醒我一声,我们又沿着蜿蜒的石子小路往上走。尽头是一块稍高的空旷的小广场,这里颇为凉爽,我们便坐下小憩。广袤的高空仅有三两颗小星星,天似乎阴沉下来,风大了很多。远处传来鼓乐声,我们便循声而去,公园门口舞台上戏曲正在表演。因为没有字幕,我听不太懂蒲剧,只是随着人群兴致勃勃地看演员的漂亮服饰和生动的表演。
突然一声闷雷,一个闪亮的圆弧似一把利剑在头顶掠过,大风骤起。“快走啊,要下猛雨啦!”人群中不知谁大喊一声,人们四处惊散,戏迷们拿着圆凳呼朋唤友极速离去。戏曲宣布暂时结束,周边摆小摊的人赶忙收拾东西,已经有架子篷布什么的被风吹倒的声音。风更大了,路边的树在风中狂舞,风裹挟着沙土卷起树叶呼啸而来,逆风的我们睁不开眼、迈不开步,我的披肩发一下子飘散在嘴边、眼际,风吹得我几乎要退回去飘起来。说时迟,那时快,一只手迅速地抓着我的胳膊,有力、温暖,半扶半拖着我艰难却稳稳地朝前走。又一阵狂风袭来,那双手更有力地一手挽着我的腰际一手紧握我的胳膊......要过马路了,风中的车一辆辆疾驰而过,我的头发像一堆茅草散落在脸上根本睁不开眼,那双手下意识地把我拉着换到他的右边,身体则紧紧地护着我,小心翼翼地横穿马路!
这就是那个平时懒得正眼瞧我的爱人?这就是那个平时懒得和我说上一字半句的爱人!我曾经狠狠地在心中腹诽:和我说句话,你难道胡子会掉吗?我曾经决绝地认为:我们已无爱。此时此刻,冥冥之中,我突然祈祷:这风就这样刮吧,直到地老天荒!
风小了,雨开始下,我们依然两手相握,似乎都在感受着这熟悉却又陌生的手:那手,不再绵软白皙,不再细腻滑嫩,不再红润圆实。岁月侵蚀,那手,也已不再年轻。
风雨里,一首歌隐约响起:问世间情为何物,直教人生死相许......是啊,爱情,究竟是什么模样?三岁孩童,可因一个糖果就天真地说:我喜欢你;少年怀春,可因一个眼神就懵懂表白:我喜欢你;大学校园,情侣双双,出双入对,那爱,纯洁,但不一定经得住现实的撞击;成年相亲,却又带着太多附带的因素。中年的爱,似乎已被油盐酱醋世俗烟火打磨得面目全非;老年的爱,真情相伴,宁静朴实,却又夕阳无限好,只是近黄昏。爱情,千百年来,多少文人雅士讴歌赞颂,多少痴男怨女赴汤蹈火,为什么现实生活中却稍纵即逝或干脆就无形无踪呢?
前几天参加一个婚礼,司仪在宣读誓词时庄重地说:无论贫穷还是富有,无论健康还是疾病,无论顺境还是逆境,你都愿意伴随她、照顾她、爱惜她吗?我忽然就潸然泪下,几句话说出来如此轻松,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呢?近年媒体发达,耳边时不时就传来:xx举行豪华婚礼,钻戒耀人眼目,大家羡慕声音未绝,媒体就又报道xx官宣离婚,闪婚闪离,明星有之,普通人有之,真是让人慨叹不已。当年梁祝缠绵悱恻的爱情真是人间神话,山楂树之恋也应只是电视剧中才有吧?
但,我确实亲眼见过:对面小区一对夫妻,多年前丈夫推着轮椅,轮椅上坐着表情痴呆的爱人;两年前再见,丈夫搀着爱人,爱人一腿画着圆圈一腿蹒跚前行,表情灵动不少;今年又见,丈夫轻挽爱人,爱人一瘸一拐前行,不时含糊不清向路人说:你好你好!丈夫欣喜地看着爱人,向路上热心人不停道谢。据听说,这女人已瘫痪在床十多年,丈夫不离不弃,细心照顾,如今已恢复成这样,算是爱造就的医学奇迹了!
身边的同事,他与她相恋时,他突然身患怪病双腿疼痛难忍又查不出病因,前途未卜时她顶着压力与他举行婚礼风雨同舟;婚后,四处求医细心照料,所幸,他后来完全康复。而后来的生活中,他对她百般呵护、宠爱有加。一次她膝盖半月板受伤,他精心呵护,寸步不离,背着她上下楼梯,还亲自动手自制“爱心马桶”,琐事虽小,却感人肺腑!
就像我们这样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,也许不曾轰轰烈烈,也许没有铮铮誓言,也许没有鲜花豪礼,初恋、热恋、然后带着无限的憧憬组建家庭。而生活却宛如一个素颜女子,总是以最真实的面目存在。一日三餐的烟火,孩子老人的琐碎,工作生活的压力,突如其来的“插曲”,常常让人心力交瘁。吵过、闹过、冷战过、犹豫过、怨恨过、指责过,没有了最初的激情,没有了最初的浪漫,更不用说娇艳的玫瑰和奢侈的“爱”字。每天餐桌上可口的饭菜,衣柜里干净叠放的衣服,疲倦时默默放在床头的一杯热水,外出时一个倚门等候的身影,而这些,像空气一样包围着我们却又完全让我们忽视不见。我们羡慕别人爱情甜蜜,慨叹自己红颜薄命,甚至想逃离围城!
直到有一天,疾病、灾难、甚至生离死别猝然袭来时,我们才发现:那个面目可憎的他,那个絮叨可恶的她,早已经在共同经历共同面对的过程中嵌进了彼此的生命:互相牵挂,彼此惦念,共同成长,共同进步,他和她其实是这世界上唯一没有血缘关系而最亲密的亲人、战友!
又一支音乐响起: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,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......我突然就顿悟了:爱情,是顺境时看他春风得意的小心提醒,是逆境时陪他凄风苦雨的坚定力量,是年轻时看他花容月貌玉树临风的赞赏珍惜,是垂暮时搀他走过坎坷走过风雨的温暖守护!爱情,不只有激情,还有亲情责任,是融爱人、亲人、诤友、师长于一体的特殊情感。这,大概才是真正的爱情的模样吧。
作者简介:刘雪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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