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凉冬暖：八卦

文/夏凉冬暖

八卦永远是农村人喜闻乐见的一种娱乐方式，比冷冰冰的媒体更有人情味。男女老少，有文化没文化都可参与，都可当主讲，都可当评论员，不想说就当嘉宾、当观众、当粉丝……这几天我们村里就有一则八卦以风一般的速度，在传播、在漫延，走到哪都能听到议论纷纷。

     “你们听说了没有，双哥又找了一个堂客！”一个嘴快的中年妇女说。

    “鬼话，双哥都七十多岁了，黄土快埋齐下巴壳了。”一位老大爷慢悠悠地讲。 

    “哪个讲鬼话，是真的，那女人还只有五十一岁，这些日子，天天来打麻将。”开始那女人又说。

    “是啊，是啊。我也看见了，长得很福态，头挽着好看的发髻，打扮地灵醒哒。”一老太婆立即附和。

    “谁说不是的，我今天亲眼看见了，那女人在打牌，双哥坐在她身边挨挨擦擦地，真是隔应人！瞧那满面春风样儿，比年轻人还亲热！吶！吶！吶！”中年大叔感叹完，还比划了一下，模仿双哥的动作，唱念俱佳。

    “知道不？听说双哥最近在服那种药哩！”猥琐大叔故作神秘小声说，其实大家都听见了。

    “可不是！今天中午我冒看见双哥来前面玩，他的大门都没关！说不定白天都干那事了哩！”不知是谁立马插了一句。

     “唉！真是不要命了，这事吃药能长久，还能干几天？”

老先生扼腕叹息。

     “听说女人的儿子媳妇不同意，说她如果跟了双哥就不准再回家了！骂她魂都被老男人勾走了，被迷得五眉三道的。”一年轻媳妇说。

    “唉！也不知道自己是多大年纪的人了，老伴尸骨末寒，又勾搭年轻女人，真是薄情寡义！年龄相差这么多，他俩能相伴到老吗？”头发花白大婶道。

    “老伴，老伴，少年夫妻老来伴，双哥只不过想找个伴罢了，你们就说三道四，是嫉妒人家吧！？”一大爷笑着说。

      ……

     双哥虽然是个古稀老者，但辈分很低，我们村子是一姓一族，所以男女老少都喊他双哥。双哥身材高大魁伟，双眼皮，大眼睛，双眼炯炯有神，哪怕七十岁了，腰不弯背不驼。他喜欢穿白衬衫，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，天天穿一件蓝灰色格子衬衫，还是老帅哥一枚。

     双哥是我们村子里的能人，能说会道，能写会算，文活武活都干得了。他很随和，未语三分笑，极肯帮忙，在村里人缘不错，平常大家还是很敬重他的，这次成为焦点人物，事出有因：

     双哥的老婆，大家都叫云姐，云姐二十年前中风了。经过医治，时好时坏，但一般都拄着拐仗行走，可以洗衣做饭，在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。由于没有帮手，双哥也不种田了，做了一名走村串户的货郎。他开着一辆电动三轮车，从天门街上进货来农村卖，水果、瓜子、花生、饼干、蔬菜、油盐啥都卖，农村人需要啥他就卖啥。他人实诚，价格公道，童叟无欺，生意做得极好，收入不低，生活还过得不错。云姐常对双哥唠叨，说自己拖累了他，还不如死了算了。双哥总是笑哈哈地劝慰她说：

“你死了怎么行？你活着，我进门一喊有人应我；有人给我洗衣做饭。我们还是热热闹闹，和和美美的一家人，是个正常家庭。你如果不在了，我出门进门一个人，形单影只，冷冷清清，就不是个家了。我就是个孤家寡人了。”

    不过，最近两三年云姐病情有所恶化，并且越来越严重了。经常要住院，一年中一多半时间是在医院度过的。即使回到家里，也要人守着，三五分钟不见人就大喊大叫：“双佴，双佴，你在哪里？快过来，我快死了！”

     双哥也不恼，无论在干啥，丢下手中的活就跑过去侍候着，陪伴着。闲了，双哥有时看看电视，有时看看书，从没见他发过脾气。

    在云姐住院期间，双哥认识了很多病人家属，其中就包括上面那个女人，我们私下叫她胖姐。胖姐的男人也是长期病号，今年与云姐一样也去世了。人们私下议论他们俩说不定早有“奸情”。我认为可能是这样的：两人的另一半都生病了，都要住院治疗，要陪伴，要照料……干的活一样，心中的苦恼一样，同病相怜，惺惺相惜，互相帮助一下也是有的，互相吐槽一下也可能有之。总之，天长日久，也有些情谊了，称“奸情”不合适，至多可称为友情。

    但是，现在情况变了：鰥夫与寡妇，男女都单身了。胖姐毕竟是个女人，照顾一个长期病患，独自支撑一个家，日子久了，也有累的时候。她也希望有个男人依靠，渴望有人呵护和照顾吧。而双哥的品行，为人处事，都无可挑剔。也就是魅力无限，吸引来了“金凤凰”吧！至于年龄差距问题，不是说“爱情无国界，年龄不是障碍”吗，既然双哥和胖姐都不担心，我们这些旁人瞎操什么心，这不是杞人忧天吗？他们高兴就好，老年人就不能谈恋爱吗？他们又没招谁惹谁！

     双哥的事让我不由想起十多年前，我母亲去世后，父亲找了一个老伴。人们都说她是我父亲年轻时的“相好”，两人在一起互相照顾，过得有滋有味。但是我们家里人激烈反对，母亲娘家的人颇有微词，外部舆论压力也很大，那个阿姨受不了就卷铺走人，投奔她远在外地做生意的女儿去了。人们又说“这女人是看没油水可捞就走了吧！”这个阿姨姓鲁，其实是我母亲的族妹，年轻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女。16岁就嫁到了我们村四组胡家，生了四男两女。最小的那个孩子尚在襁褓中时，她男人就去世了，那年她才二十九岁。为了这六个孩子她一直没有再嫁。一个二十九岁的俏寡妇，只要她愿意再嫁也不难。可她没有。光阴易逝，岁月催人老，等所有孩子都成家立业时，仿佛弹指一挥间，花季美少女变成了龙钟老太婆，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与我父亲一起生活，谁知落得如此下场，最后连儿子家也回不去了，被逼远走他乡。鲁阿姨走后，我父亲一直情绪低落，穷困潦倒独自过了几年，最后狠狠心，喝了农药，追随我母亲去了。不知九泉之下的母亲大人能否原谅父亲的这桩“风流韵事”？

     我认识的熟人跟我父亲一样遭遇的还大有人在：汉宾伯、徐老师、和尚叔、有根叔等等，不胜枚举。不过，也有境况好一些的新宝叔，丧偶后他找了一个比自己小几岁的老伴，都是六七十岁的人了，他们在一起不到两年，新宝叔就中风造成半身不遂，老伴尽心尽力照顾他，直到他寿终正寝，入土为安。后来新宝叔的儿女们很感激她，说没有她照顾父亲的晚境不堪设想，希望她留下来，承诺给她养老送终，但老人还是选择回自己儿子家去了。这两家儿女都通情达理，比较宽容，结局算是好的了。

我常常想，社会老龄化，丧偶的老人越来越多，看对眼走到一起的老人必定会多起来，他们不可能会同年同月同日死，做儿女的能不能多些宽容，多些关爱，让他们在有生之年过得舒心些、有尊严些？如果有一天老人再度丧偶后，心无芥蒂重新接纳他们？老人为儿女奉献了一切，呕心沥血，一辈子不容易，他们老了难道不该回馈一二吗？！何况老人又没向年轻人伸手，他们绝大多数都是自食其力的。爱情难道只是年轻人的专利？父母对年轻人的爱情是抱支持和祝福的态度，有吋即使儿女离婚了，落单了，父母更是百般呼护和维护。那么，儿女们能不能以同样的态度投桃报李回报父母？   

     愿双哥和胖姐的爱情之花能经历风雨，越开越旺，永不枯萎，永不凋谢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