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流年征文·小说』黑猫十七

1

现在是上午10点整，我窝在一家三流餐馆旁的垃圾堆里。时间还早，可是我已经非常饿了。每天12点准时，这家餐馆里的一个过气老厨师，会给我送来我非常喜欢的生鱼片，我知道这是客人吃剩下的食物，但我已经非常感激这个叫老刘的男人，他有非常慈祥的一张脸，和宽大厚实的手掌，他会在我埋头吃鱼片的时候，很缓慢地抚摸我脏兮兮的脑袋，然后靠着墙壁抽一颗烟。他抽烟时满足的表情，就像我刚吃完鱼片时的表情一样。

我喜欢用湿滑的舌头滑过他的手心，吸吮他手指上沾染的料酒，油烟酱醋味道。虽然老刘对我很好，可是他却不会带我回家，因为他有一个比老虎还厉害的老婆，我不敢想象那只胖老虎发疯的样子，因为我看见她走路的时候身上的横肉是颤抖的，她走向我的时候，她身体的阴影使我看不到阳光，我感到天空忽然阴暗下来。她总是把老刘身上的香烟钱都收刮走，还时常用恶劣的口吻咒骂这个可怜的过气的赚不到什么钱的老刘。

老刘一直以来懦弱的态度，使我对他很失望。

我是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猫。我有一身黑色的毛发，虽然现在已经脏乱不堪。可是我的眼睛依然明亮，并且熠熠发光。听我的前主人说，所有的黑猫都是不祥之物，会给人类带来灾难。可是他还是固执的领养了我，直到有一天他瘦弱的妻子一病不起，他才改变了对我的态度。在有一天他照例带着我偷偷和他的情人约会的时候，他故意丢弃了我。

我曾听我的伙伴说过，它说这个世界只有男人的滥情和女人的贪婪是最罪恶，最可怕的。

可我对这个世界仍是满怀希冀和期许。我想某天我一定能够遇到一个善良的主人，把我带回家，温柔地对待我。是的，我相信。

2

她的眼神，把我从酣睡中灼醒。她那么认真地看着我，研究我。哦，上帝，她真美丽。我发誓她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。她的黑发那么长，如海藻般倾泻，有淡淡的玫瑰精油香味。她站起来，把我拥在怀里。然后把我带回她那个11楼B座的家。她轻轻地对我说，我亲爱的小猫，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石榴的宝贝了。我的新主人，她叫石榴，她年轻健康从未恋爱。她是个朴素的，靠写字维生的女子。她是我的新主人。

我听见她叫我十七。十七是我的新名字。

我叫十七。我是石榴的宝贝。我现在过得很好。我每天睡眠18个小时，吃上好的猫粮和新鲜的鱼片。我喜欢爱抚，亲吻和拥抱。我觉得电视里那只长着一双死鱼眼一身黄毛的伽菲没什么了不起，我比它还要神气。

有时我也淘气惹事生非。譬如我总是不小心抓坏了石榴的裙子，弄脏了她的屋子，可是她仍旧宠溺我，因为这个独居的女子，她如此寂寞，需要我的陪伴。她总是在写字写累了的时候，拥我入怀，爱怜地抚摸我，跟我自言自语。虽然我懂得她在说什么，却永远无法表达我想对她表达的意思。但我相信我们是心犀相通的。

我希望我的主人幸福。虽然我只是一只力量薄弱的猫。

从什么时候起，石榴开始在我耳边不断提起丁若和骆桑这两个我听来陌生的名字。这两个名字似乎左右了石榴的情绪。譬如她会忽然自言自语地冲我说：“丁若约我喝咖啡，我去不去呢？”某时又会说：“十七，今天骆桑又在门口接我去上进修班了。”“十七，丁若比骆桑热情又幽默，相比之下骆桑可是木讷多了。”

如斯种种，我看着，这个情窦初开的女子，在选择中心绪左右不定。

我能够为她做些什么呢。我想我只能，只能见证他们的爱情。

3

周末的早晨，石榴搂着我去骆桑家。开门的是骆桑，他微笑着看这我们，他笑的时候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，眼神很清澈。最重要的是，他第一时间发现了我。

他说，这就是你常提及的十七吧，你放心地去度假吧，猫咪我来照顾。

石榴说，骆桑，这个周末十七就拜托你了。

石榴走的时候，亲了亲我的脸，然后把我交给了那个叫骆桑的男孩。

我注意到那个叫骆桑的男孩喜欢穿纯棉的格子睡衣，听爱尔兰音乐，没有杂七杂八的朋友，是个洁身自好的人。他很善待我。我看他安静地坐在电脑前做设计，厨房里煮着浓郁的南山咖啡的香味。他身上有我熟悉的气味，这气味和石榴的很相似。他们是同一类人。

周一的时候，石榴来接我。我在骆桑的脚边缠绕不走，甚是依恋。骆桑开心地说，你瞧，它都喜欢上我了。

是，我喜欢上他了。我觉得骆桑真不错。

回家的路上，石榴媚眼如丝，笑靥如花。她说十七，我决定选择丁若了。

哦，我的主人，她选择了丁若，那个我耳熟能详，却素未谋面的丁若。

丁若，丁若，丁若。我想见见这个丁若。可是，我只是一只猫。我没有决定权。

那么巧，第二个周末石榴的编辑约去她去A城。石榴决定把我托给丁若照顾。天遂猫意，我真是欢喜。

丁若笑对石榴说，我最喜欢的就是猫了。

话末他来抱我，用了很大的力气。接着他打了个响亮的喷嚏。

他撒谎，他对猫毛敏感，怎会最喜欢猫？

我如此警觉。

我看着面前这个身型瘦长的男人，他的眼神闪烁不定，隐藏着无数的秘密。我的石榴，那么单纯，她怎能看穿与把握？

4

礼拜天，丁若带了一个陌生的女子回家。在门合上的同时他们接吻，拥抱。那个粉红女郎很快发现了我的窥视。我听到她夸张而弱智的大叫，呀，黑猫，丁若你家怎么有黑猫，这真是个不祥物，你快把它赶出去。

这个女人看见我，像看见了瘟神。她如此嫌恶我。

丁若说，猫而已，你别理它就是。丁若说完，把一个巨大的塑料拖鞋扔在了我的头上。用了很大的力气，我疼痛不已。

于是他们又开始亲热。我在疼痛中静观一场暧昧事件的始末。原来丁若是个朝三暮四的家伙，我亲爱的石榴，一直被他虚伪的外表所蒙蔽。

我知道悲剧就是把最美好的东西摧毁给人看。但，我一定要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。我决不让任何人伤害我的石榴。

我知道石榴晚上会来接我，丁若也知道。他事前就做好了迎接的准备，脸上一副若无其事、道貌岸然的样子。他居然还提前去买了蛋糕和鲜花，因为今天是石榴的生日。真是个喜欢占便宜又卖乖，见风使舵的家伙。

石榴很高兴，很是雀跃。她说过，她是要选择丁若的。她一直喜欢这个口蜜腹剑的丁若。

他们开香槟的时候，我忽然想玩一个游戏。趁他们不注意，做了一个小动作。我咬住了丁若新换的床单。一下一下，又一下。

在丁若惊呼的同时，床单已经掉在地下，随之掉下的，还有女人不同颜色的胸衣，穿过的睡衣，以及一大堆丁若自己的臭袜子。

哈，这下洋相百出了。我看见丁若的脸色由红转白又变青。他的玫瑰计划落空了。他太轻视了我这只护主心切的猫，所以他最终败在我的手里。

石榴惊呆了。但她迅速明白过来，并且作了个果断而坚定的抉择。

她说，十七，我们走。

我一跃而起，跳进她张开的怀抱里。

5

我们回家的时候，在楼下碰到骆桑。他站在那里，像等待了一辈子的模样。他说，石榴，我一直在这里等你。你的生日，我想陪你度过。

石榴看着他，忽然笑了。她拍了拍我的脑袋，低声地对我说，十七，我想这次，我的选择是对的。

这里，不说，大家也知道了。石榴的选择在于骆桑。而我，仍旧过着比那只死鱼眼伽菲更得意的生活。

童话故事最完美的结局在于，排除万难，公主和王子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。并且至死不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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