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志平丨秋夜诗雨

文：吴志平

少年听雨歌楼上，红烛昏罗帐。壮年听雨客舟中，江阔云低、断雁叫西风。而今听雨僧庐下，鬓已星星也。悲欢离合总关情，一任阶前、点滴到天明。

          ----蒋捷《听雨》

一夜惊醒，窗外已是秋雨涟涟。忽地就记起李清照的词来:昨夜雨宵风骤，浓睡不消残酒，试问卷帘人，却道海棠依旧，知否？知否？应是绿肥红瘦。想来，她应该也曾沉醉在这样的夜雨里，本拟小睡一番，却又被雨声惊起，披衣起床，借着秋景，蘸着几许恬淡的情绪，方才写得的出如此美妙的词句。

喜欢这样的雨夜，雨滴轻轻敲打着玻璃窗，那洞穿一切的声音，仿佛女子芊芊素手轻抚着古琴，又好似那一颗颗晶莹的珍珠轻吻着白玉。细心听，万籁俱寂，仔细品，别有一番诗意。这样的雨夜，没有了夏蝉的聒噪，也不闻春虫的幽鸣。这样的雨夜，没有了俗事的纷扰，也不必为尚未到来的明天而忧心。这样的雨夜，天地之间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幕布，且将所有情绪打包，于万籁俱寂中，叩响心门、抚摸灵魂。

拾起一卷线装的宋词，燃起一段古旧的藏香，吟诵着那些带着温度的字句，心忽然变得软软的，秋夜也忽然变得温暖起来。

这样的雨夜，对于少年蒋捷而言，那是曾经听雨的歌楼上，那一方幽暗的红烛，一缕销魂的罗帐。而对痴情的纳兰性德来说，却是铁马金戈，青冢黄昏路。一往情深深几许，深山夕照深秋雨。而对于温柔的李商隐，雨夜，可以思念那共剪西窗烛的佳人，只是并非处处可得涨秋池的巴山夜雨。

这样的雨夜，于我，则正是一个可以独处的良机。你可以给灵魂安顿一块温柔的领地，告诉他，这条路我们走的太匆忙，以至于没有看清楚路边的风景。不妨慢下来，看一看周遭的美景，留下一些美妙的回忆。当然，你也可以告诉自己，压力太大的时候，你尽可以大声地呼喊，也可以将眼泪化作今夜的秋雨，洗刷着万千的浮沉，也洗刷着内心无边的愁绪。问君能有几多愁，恰似一夜秋雨向东流。当然，你也可以观照自己的过去，曾经的我们，究竟为着怎样的梦想，才来到这个地方，而今天，你是否已然忘记当初纯真的模样。曾经的我们，又承载着父辈怎样的希望。当然，你也可想想那些尚未可知的时日，但求无悔耕耘，用奋斗去迎接每天初升的太阳······

雨还是那么寂寂地下着，电脑中还在循环播放着久石让那曲悠扬的《天空之城》，思绪也伴随着窗外的雨滴，滴滴答答下个不停。

依稀记得，从很小的时候起，自己就已喜欢上这首曲子，也许是因为特别干净，也许是因为契合当时的心境，总之，一下就喜欢上了。当时年幼，父母外出务工常常早出晚归，一个人独处的时候，陪伴我的，常常就只有录音机里流淌出的这首安静的钢琴曲，当然，还少不了窗外淅淅沥沥下着的秋雨，这雨，竟也能下进心里，融化成一种独特的情愫，留存心间，再也挥之不去。

后来，一个人外出求学，再到工作成家，身体离家越来越远，思念却一日更近一日。从此，一年又一年晚归的主角，则从父母变成了我。父母虽已不再外出务工，我却再也没有独自一人在老家听雨的机会。其时，秋雨仍是那场秋雨，歌曲也是那首歌曲，只是在那所房子里听雨的，不是我而已。多年后，我曾在监管区的值班室听雨，也曾在彻夜不眠的办公室听雨······那份心境，虽忙碌，亦安宁。

一首歌曲，一场秋雨，淋湿了一颗心，却燃起最深的诗情。很多时候，我们需要回忆，因为，那是一场灵魂的洗礼，更因为，那是一场为未来拼搏所做的筹备。

那一夜，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颗小雨滴，在深秋的夜里，沿着窗台一路下滑，滑入泥土，从此，了无踪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