悄敲岁月
我轻轻叩响了年岁的门,门里的我是许久未见的那时。
当我轻车熟路的开始回忆的时候,我早就慢慢长大了,嘴角会有嫩青色的胡须,会有微微上扬但笑不语的弧度;眉边会有爱人修长的手指划动的轨迹,会有稍稍蹙起的忧伤;手指上会有接连不断的烟,会有抚摸额头的动作。时日过了许久,我不知不觉的度过,我悄无声息的生长,我念念不忘的忘记,也同样悄悄叩起这扇门,那扇叫做岁月的门。
回望或者瞻前都是一片模糊的样子,过去的过去想要忘记,未来的未来总想拾起。其实人们如我一般无二,总是这样悲哀也乐意的做着这些本末倒置的事情。人的确是生而矛盾的生物。我们习惯性的想起某个人某件事某段时光某个地点,总是喜欢旧地重游,那时候我们都喜欢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面孔,面对熙熙攘攘,像佛一般,如如不动,伫立着,亘古不变。
我会那样站在我们一同站过的地方,瞧着还在上演的故事——有人相爱,有人落魄,有人快乐的孤单,有人寂寞的聚会。他们的生活和我们其实是平行的两端,可都如此相似,一模一样的轨迹,平行着,毫无异差的角度向前滑动。这时候,很多人都会红着眼角喃喃着念起某个人或者某群人的名字,这是想念。可我总是不确定,这是后悔还是不后悔,纵使我们无能为力去改变、去轮回、去挽救。
我也一样,会呆呆坐在从前我们坐过的店,喝我们以前最爱点的茶或者酒。我们的表情或许会因为口味的变化而变得失望而孤独;也会或许因为口味如常而变得遗憾而落寞。不一样的经过有时候是会带来一样的结果的,我们总在设想,假如那时候的我不是这样做,而是那样做,结局会不会改变?这样子可笑的假设,总把我从别人眼里的理智变作一个毫无理性的矫情生物。
若是这样,我们的确是背了好大的包袱。
前些天,有人告诉我,他爱我也想我。我听到之后就开始掰起指头一个一个的算,谁可能想我,谁不会想我。巧的是,我的手指告诉我,没有这位声称爱我也想我的人。这是谎言还是安慰?其实这二者从某些角度上来看一致地可怕,可怕到你已经分不清的状态,而这个状态恰恰让你分不清是真还是假。换个说法就是,我们分不清谁在我们生活里扮演了他自己本身,而不是一个演员在专职为你演出。
其实,这也值得庆幸,不是么?你是独一无二的观众,也是配戏。你一物多用,一专多能。
有时候,我们都会在阳光下抑或阴雨天遇到某个人,我们的生活轨迹和生命痕迹以为他们显得厚重和深刻,我们可能会向上仰望它的高度,可能会往下俯瞰他的脚步。我们为他们旋转,像个舞会小姐,荡起裙角,踮起脚尖,眉飞色舞的冲他微笑,或浓或淡的点缀点儿暧昧不清的眼神和言语。我们为他引吭高歌像个声嘶力竭的傻子,我们高音低音不停的转换,我们的气管和肺泡不停地听我们自己使唤,它们都被调动起来,发挥自己所能,费尽最后一丝力气。别疑惑,这些都是我们。我们都没有看清。
看不清的是那扇门还是我们自己还是看门的人。
有没有这种情况——你急需一扇门,不管是因为要上洗手间还是要找和自己约好的同伴,你一扇门一扇门的走过去,觉得每一扇门都是你正要找的那扇,你一扇一扇的打开,再一扇一扇的从你失望的摇头里关上。其实很多人也是这样。你以为的,你看到的,你猜的,你想的都和预计是有差入的。直到你心灰意冷,上帝又会喜欢拉你一把,让你得到重生的喜悦。可是亲爱的,别忘了,你已经心灰意冷,别总想着死灰复燃。要重新开始不是简单而有趣的。有人做得到,那是死的还不够彻底,就像紫禁城的太监没被阉割地干净,总想着风花雪月,别有洞天。
这是对还是错,是值得彻底丢弃还是值得勉强挽留,那一点点希望抑或自尊。
年纪越大就越喜欢说从前。我甚至不知道现在我说着这些过往是不是代表我已经垂垂老矣。可每个人都非得到了年老色衰才开始回想么?似乎不是,所以我抛开很多东西,包括衣饰,坐在床边发呆,那时候的我如同一个入定的老僧,眉目里是祥和的安定。其实我没那么出世,我的耳朵依然听得见瑟瑟缩缩的声响,一如有人在你耳边低语,或者衣角在身体上轻轻摩擦,树梢上有鸟雀在摩挲,阳光里有孩儿在奔跑。你能够想象出倏然不见的背影,还有温柔的金毛在水浪下摇摇摆摆的大脑袋。以至于我到最后也只是个拥有皮囊的俗人罢了。我穿上衣物,棉质的衣服贴在身上,脖颈以下被环绕在一圈温和而轻柔的范围里,我惬意的伸懒腰,打呵欠,打了两个舒坦的寒噤,便又开始自己的生活。这是我与你们的思想交汇,我渴望有一天,在我那么频繁的思念下,某个人的偶尔想起会恰好碰到我孱弱到无力的慢慢回忆。
很多人都会轻装上阵的出门——手机,钱包和钥匙。为了联系到别人,为了买到喜欢的东西,为了能回家。
直到离开,我开始了足不出户的日子,没有你和你们,我找不到需要联系的人,我找不到买东西的喜悦,我找不到家。
从那以后,在每一天的开始,彷佛都是磨难,我就像磨子上的黄豆,每一刻时针的转换,都是两块石头的挪动,我在其中,粉身碎骨。其实想想,我也是推动磨子的驴,每一个脚步的踏下,都是无疑的自虐,我开始了无止境的自虐。或许没有人相信一个人能够改变另一个人的生活甚至生命,但是我信。世界上任何一个自在生命体都有影响别人的能力——因为我们不是为自己而生。我们像森林里的榕树,看来独立,实际上彼此维系,生活甚至生命。
再然后,我学会了习惯思念,享受过去岁月的浸泡,我的某些部分在其中被浸泡得柔柔软软的,那是一触即发的疼痛;有些被弄得褶皱起来,像初生的我们,每一道沟渠都是我们汩汩不停地神伤。我的这些习惯,其实我知道,只是一种自然状态——我天天与他们相遇,最后变得熟悉且陌生,他们在我的生活里无处不在而显得从未出现。这些,就是习惯思念。在每一秒,每一分钟,每一个时针移动的格子,每一个太阳和月亮交换的日子里不停地轮回和往复。直到我疲惫,也直到你疲惫。
这些都是岁月带给我们的,岁月习惯带走你的一切,却惟独把你自己留下,享受一切时光荏苒。就像孩子坐在码头,除了风的肆虐,一无所有。我的岁月里,还没有苍白头发,还没有老却朱颜,却早已经奄奄一息。我苟延残喘的呼吸过往的空气,想回味那种恬淡且清新的味道。可那该死的鼻子却从不随我愿。矛盾如我,其实我也想过,这样也不错,越希望过去,就越讨厌现在,那我的脚步就愈发艰难了。我听见有人说过,过往的快乐只证明了现在的不幸。换而言之,过往的不痛快是不是也能让我现在幸福呢?
我没有感受到幸福,即使过去有过不痛快。这是不是代表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。
好了,结束了,回家吧。
这句话会出现在哪儿?电影院?百货大楼?限时抢购?恋人分手?上课结束?会议终结?我真希望我听不到这句话,至少在我感觉还良好的时候,我多希望继续,一直继续。哪怕我早已经不适合待在那儿。我知道这是一种顽固性的偏执,可我不偏执,就真的什么都留不下了。
终须有和莫强求是失败者的借口,脆弱的像三九天茅坑里的苍蝇,突兀而可笑。
当冬天还在繁荣的时候,我早就冷得像油尽灯枯的耄耋老人了,我每一次移动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缓慢和颤颤巍巍。雪莱经常那么嚎嚎——冬天来了,春天还会远么?可我的肉体告诉我,这真的很远,远到我以现在的行动力,拍马也是不及。这句话很让人安慰。可是犹如另外一句话——我人很好,为什么还不要我?抱歉,亲爱的,听好了,这些都只是安慰,带给你希望,并不代表我希望你想要的结局——你不希望冬天来临,我办不到;你要我继续爱你,也办不到。我只是告诉你我给了你一个幸福的台阶。
我只想问,我不踏在这个台阶上,会不会失足落下,万劫不复?
这些岁月里,我到最后,就只听到了安慰。
我的,或者别人的。我们假装一切还好。只是我们自己都不是很好。
为了不万劫不复?还是为了继续沉沦?我不知道。所以,我到现在为止,也没开启那扇门——享受我的岁月,追忆我的岁月,想象我的岁月。
可我的似水年华,在谁的回忆里被追忆了呢?
我没做到的事情,希望那个人做得到,这至少不让我被遗忘。
至少我曾经来过。
不是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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